此文己发表在1月22日《南方日报》上

将军王荫桐：《夜宴》

魏雅华

2008年9月30日，我去拜访己离休的前中国人民解放军工程兵学院政委王荫桐将军。

我事前打了个电话给他，说我中午1到2点钟到。我是个很遵守时间的人，可偏偏那天堵车，简直无法可想，到他那里己经3点钟了。让我大吃一惊的是，老将军己在大门口等候多时了，真让我负疚不己。

见到他，还让我发笑的是，将军没有将军肚，可我这个不是将军的人却偏有将军肚。让人不禁想起那句绕口令，吃葡萄不吐葡萄皮，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。

我们俩一谈起来，彼此都有“与君一席话，胜读十年书”的感觉。他拿出他正在写作的《论邓小平同志的语言风格》一文手稿给我看，字里行间，处处都让你感觉到，老将军一肚子的治国方略，经天纬地，宝刀不老。

而且，你还会觉得，老将军真的是“风声雨声读书声，声在耳，国事家事天下事，事事在心”。老将军七十多岁的年龄，二三十岁的心脏。直让人觉得古往今来，有那么多的老将军驰骋沙场，纵横捭阖，挽狂澜于既倒，一点儿都不奇怪。

还没觉着，天己晚了。窗外的路灯都亮了。他执意留我吃晚饭,盛情难却, 恭敬不如从命。我留下了。

那天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59周年前夜。全中国都沉浸在欢渡国庆的喜悦之中。首都北京，那是个不眠之夜哪。十几万人聚集在天安门广场上，等待着天色破晓，国旗升起的那神圣一刻。

将军王荫桐的家中，比过年还热闹。老将军在家宴上举起酒杯，深情地对家人说，你们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吗？

大家说，国庆节呀。

老将军说，没错儿。可你们知道吗？今天是我的六十大寿呀。

外孙女儿宁思雨却说，爷爷，不对吧。您还没喝酒，怎么就醉了呢。六十大寿，不对吧。

老将军笑，今天是我入伍整整六十年。军龄的六十大寿呀。我1948年10月1日入伍，不是我的六十大寿吗？

天哪，这么大的大喜事呀。老将军真的是戎马一生，老骥伏枥了。

女儿王越说：爸，您可是新中国的五世老臣哪。您给五位军委主席，毛泽东、华国锋、邓小平、江泽民、胡锦涛都当过兵，对吗？

老将军笑，说：没错儿。这五位军委主席，毛泽东、华国锋、邓小平、江泽民、胡锦涛我都见到过, 当面听到过他们的教诲。一个军人，能如此，己不虚今生，死而无憾了。唉，老了。风烛残年了，不知哪阵风，就把我吹灭了。

将军之妻说：不要说那些伤感的话了。说点儿快乐的话吧，难得一家人凑得这么齐。

老将军的身体非常之好，步履矫健。下午，我与老将军在公园散步，边谈边走，他健步如风，我都追不上他。他说，军人吗，就该如此。不知哪天，国家还能用上我这把老骨头，征召入伍呢。老马识途呀。对不对？

老将军说，当年我当兵，是毛主席发出大量吸收知识分子，把我吸纳进来的。我当年投笔从戎，背着铺盖卷儿，从临汾步行到永济，每天步行七八十里，从一个兵站走到另一个兵站，整整走了五天，才走到的。唉，一转眼，都六十年了，真的恍若昨日哪。

我对老将军说，您何不把自己的这些往事写成一部回忆录，留给家人亲人同事好友，也是一笔社会财富。

老将军却说，武则天留给世人的，是一块无字碑。你明白吗，什么叫无字碑。

告别老将军后，我一直在琢磨，什么叫无字碑。我忽然悟出，当一块碑上一个字都没有的时候，那块碑上的文字量为无穷大。

不知我的解读可对？